有一天晚上跟很多天晚上一樣
我隨著人潮走向一百零一層的大樓
人潮和記憶中一樣擁擠
只能在伸手可及的範圍內勉強妥協著
大樓和文獻上記載的一樣發著藍色的光芒
為這座城市染上一層薄薄的霞光
人們或醉或醺的沐浴在霞光下
享受著無力的歡愉
空氣始終是冰的
非常適合抽煙的溫度
我點上一根香菸
試圖把腦中叨叨絮絮的獨白付諸言語
在這個似曾相識的當下通常都該說些什麼？
香菸帶來一陣暈眩
驟然之間我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啓程的
兩個鐘頭前 一天前
二十六年前抑或一百年前
大樓的藍光滅了
城裡的氣氛頓時變得肅穆又瘋狂
人們從六十開始倒數
起初我還並不特別在意這樣的倒數
直到發現倒數的聲音是從這城外 這島外
甚至海洋彼端的大陸諸島紛紛傳來的
世界各地的人類用上百種不同的語言
一個時區挨著一個時區
一條換日線繞過一條換日線
有的幾乎是同時
有的隔了十幾個小時的倒數著
地球連續二十四小時持續發出相同頻率的聲波
波長或許足以傳達到月球或者火星
或者在銀河彼岸留下鏗然餘音
就像一個四十六億年來不斷在舉辦暫別演唱會的樂團
演奏著六十五億人合唱的歌
就像一幅讓人駐足四十六億年不忍離去的畫
鑲著一棵由六十五億人圍抱的樹
於是空氣變熱了 心跳變快了
我的每一聲倒數都帶著一絲模糊的敬意
於是大家都忘了
忘了堆積如山的寒假作業
忘了機車沒在停車格裡
忘了戰爭仍在某處歇斯底里的進行
忘了紛擾百年的主權獨立
忘了悄悄落在身上的元旦小雨
忘了究竟還忘了什麼事情
倒數的最後十秒月亮自雲端探頭
燦爛傾注的月光透露著地球上的潮汐
隨著倒數的頻率我彷彿聽見潮汐的聲音
潮汐喚醒了徘徊在意識邊緣的模糊記憶
那些小小的 深深的
我差點就忘了的
我差點就忘了我已經多久沒回家
沙發的花色一如往昔
牆上還留著量身高的痕跡
我差點就忘了我曾經多嚮往如今的生活
盡管換過許多張畫布
我仍然拿著同一支畫筆
我差點就忘了我曾經多愛妳
握著妳暖暖的手
我看不見身旁的風景
最後十秒的倒數結束了
島國的主權滿一百歲
人類世界滿2011歲
周遭的人們跳著笑著
肆虐的擁抱著親吻著
新年快樂的道賀聲此起彼落
我只記得轉頭尋覓妳的身影
任憑身後的煙花光彩珣麗...
新年快樂
妳說
我打了一個呵欠勉強揉著眼睛
妳在枕邊笑著把棉被拉到我們肩膀的高度
清晨的陽光比較謙虛
空氣依然冰冷
窗外隱約飄著小雨
妳帶來一陣暈眩
驟然之間我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啓程的
兩分鐘前 一天前
二十六年前抑或一百年前
今天是2111年元旦
妳說
民國兩百年
一艘巨大的灰黑色飛行船從窗外駛過 遮蔽了室內的光線
船身鑲著"R.O.C. 200"的霓虹燈閃閃發光
新年快樂...
我說
我一面隨口應著
一面試圖把腦中叨叨絮絮的獨白付諸言語
在這個似曾相識的當下通常都該說些什麼
我愛妳
我說
我差點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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